重回生机的九氿

《阿纳西塔斯娅》

〈指引者篇〉

在阿纳西塔斯娅正式康复出院时,她向我提出了第一个请求。

“我可以现在就开始学习神秘学知识吗?”

她抬头望着我,碧绿的眼眸在黯然地闪。

“也许……是可以的,”我看着她的眼睛,心里沉默了一下,其实我并没有多大底气,所以我又开口肯定,“是可以的。”

在神秘界,提前学习并不是一件被推荐的举措,因为对于神秘界大多数人而言,知识往往是通往灾厄的开始。

我思考了很久,才最终去向密斯卡托尼亚大学和苏联神秘界当局申请同意提前教学。

当时的我信任阿纳西塔斯娅。这位拥有无限生机和可能的孩子,我信任她生而为苍天大树而非低伏草芥。

可这申请对于一个前所未有的八岁觉醒者来说,还是十分艰难的,我们几乎扯皮了一年多,申请批示才下来。

而当把批示书到纳西娅面前时,我很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久违的欢快与兴奋:她的眼笑得眯了起来,大大的笑容似乎扫除了一年多笼罩的阴霾。

她自拿到批示书,一整天几乎就没有把它放下来过,甚至在睡前我仍能看到她对着批示书极为悠久的凝视。

很明显,对她来说,这是一个亿万分合意的消息。

这本是一份我该共享的欢乐,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纳西娅的举动后,我心底莫名泛起了一层隐约的粘腻的不适感。

‘这可是一个孩子一年多的期盼啊,这么兴奋有何怪之?’

我摇了摇头,终将心底那份异样抹去。

很可惜,当时天真的我并没有觉察这份小小异样背后的滔天大浪。

阿纳西塔斯娅是一个极为刻苦的孩子。

这是毋庸置疑的。

从第一次劝说她学习也要注意休息,到发现她假装睡着凌晨又起来看书,我已经在她身体健康上操心过无数次。

这是一份有点令人恐惧的勤奋,最是在发现阿纳西塔斯娅害怕自己睡着试图偷偷生吃了半粒刻画上魔纹的醒神药丸(可要知道一般这样的药丸都只是微量拿来熏香闻的)后,这份恐惧就成了实质。

这不是刻苦或勤奋,这已经是带着攻击性的自虐了。

这也是我第一次责备这颗种在我心肝上的小绿芽。

“阿纳西塔斯娅!你应该知道药不该乱吃的,最是来自神秘界的药!”我夺过阿纳西塔斯娅手里攥着的药盒,沉下脸拔高声音,“甚至还是刻了魔纹的药丸!哪怕是尖顶议会的调查员也不会生吃刻了魔纹的药丸,它只会让你的身体极速衰微!这是我教过你的,在神秘界最忌讳不听劝阻乱吃乱用!”

阿纳西塔斯娅自被我发现的那一刻起就半垂着头,她的眼皮无力耷拉着,眼睛微斜,嘴抿成一条直线,两颊的肌肉绷紧;她的手背在后,双手互相搅着,长而直的头发微微颤动——她又露出了那副看似乖巧紧张的模样,如同以往的每一次。

确实,阿纳西塔斯娅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她聪明得过分,而且敢想,敢说,更敢做。在我带她的第一年,她靠与我聊天就自己总结出了神秘界的部分常识,而她有时候的想法甚至让我惊讶不已 

她也倔,在发现和我矛盾太大时她甚至学会了假装顺从背地依旧。

孩子不应该承担如此重负,这些东西终有一天会把一个孩子压垮的。

所以我难得用着极为严肃至谴责的论调教育她:“阿纳西塔斯娅,你才多少岁?十岁学习魔纹,你已经快别人太多太多了!你在着急什么?我已经跟你说过‘揠苗助长’只会让‘苗’死而不是让‘苗’生长!如果你还想成长为那些顶有用的人,就不应该这么做,这样做绝对是大错特错的!绝对是!”

“怎么见的是错的了?”

这一次阿纳西塔斯娅却并不想维持这表面的乖巧,她仰起头,突然反问道,唇上还看得出被齿咬出的白痕。

“这还用得着解释吗,阿纳西塔斯娅?难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总有一天会出毛病的,一个身体都有问题的人,我们还能指望她能做出什么成就呢,她……”

“可是我本来身体就有问题!”

阿纳西塔斯娅突然尖叫起来,她涨红了脸,怒目圆睁。

“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体有问题!我也知道!我本来就是被异种危害过的畸形儿!”

说完,她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就跑了出去。

“阿纳西塔斯娅!”我慌忙叫她,伸出手想抓住她,却只摸到她的衣角,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

我的嘴唇发抖,痛苦地收回手,这一下,我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

​就算废墟而生的绿芽多么令人敬仰其生命之顽强,它终究是一颗绿芽。

阿纳西塔斯娅先是一个无故失去双亲的孩子,才再是神秘界最小的觉醒者,是那个极为刻苦聪明的孩子。

而我,或者说所有人,在她苏醒之前,同情可怜她的不幸;在她苏醒后,惊讶赞美她的坚强。

却从来忽视了她失去双亲的迷茫与痛苦,也许,甚至是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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